深夜時份,便利店只有零星的顧客,但店內一名帶點孩子氣的店員仍保持著有禮的笑容。這是很難得的,即使在日本等禮貌城市,便利店員工的笑容也是很罕見的,更何況在早已被自由行摧殘的香港。
「阿華,有喜事嗎?看你一臉高興的樣子。」熟客問。
「也不完全是。總之,今天應該會有很多人感到高興。」阿華答。
差不多下班的時候,阿華注意到對街一個熟悉而高大的身影。身影的主人點起了一根煙,頭髮也打理得很整齊。明明只是兩街之隔,穿上拖鞋就行了,卻要刻意穿上跟阿華一式一樣的波鞋。這個麻煩人從「那個時候」開始,就不再踏進那間便利店半步,卻又每晚準時在阿華收工前十五分鐘,站在讓他可見到的位置。
望著這個男人,阿華心裡不禁咒罵了一句:「又在耍帥!」
十五分鐘之後……
「等了很久了嗎?」阿華問。
「不。還不是跟平常一樣。」男人說。
「對!依舊弄得滿地煙頭。走吧!」
阿華說完後轉頭就走,男人有默契地跟他並排而行。兩人在交通燈前停下來,等待「綠色公仔」訴說前路可行。這是阿華要求的;他明知這個男人是不守規矩的人,所以任由他亂拋煙頭,但他卻堅持要守交通規則。
「要是你有什麼事的話,我可交不起租的。」
這是阿華的表面原因。雖然對方常投訴太麻煩了,但其實心裡是明白那份著緊的。
「今晚,我可以這樣嗎?」阿華把手搭向男人的手。
「不是說好了在街上不能這樣子嗎?」男人趕緊縮手,這叫阿華很不是味兒。
「但今天是……」
「我知你想說什麼,但我們身處香港,不是美國呀!」
其實兩人的只有幾條街之隔,但卻這就是為了一點小事,兩人都沒有再說話。因為沉默,不論時間及路程也變成漫長了。
好不容易回到家中,電視正播著美國到處慶祝的情況,六色彩虹旗的光芒就連白宮也被佔據。可是,如此歡迎的氣氛卻帶不到電視機前的兩人。
「剛才為什麼要縮手?」
「不是說過我不想太張揚嗎?」
「三更半夜,那有人見到。而且,你要是如此介意,就不要來接我收工。我又不是女人,不會有危險的。」
這句晦氣說話,傳到男人耳中更覺難聽。因為他從前的伴侶都是女人,但他不快樂,直至遇上阿華,但他卻不是阿華第一個男人。這種輕微的不對稱,是他們經常以說話傷害對方的導火線。
「你不能像對女人一樣,溫柔一點嗎?」
「我才沒有你這樣經驗豐富。」
這種情侶間的嫉妒,無論任何性取向都會面對。因為愛與恨是共生的,只是當兩人夠愛時,恨會被薄薄的一層糖衣覆蓋。時間愈久,糖衣愈厚,下層的恨液就會愈深。所以,感情以「深」、「厚」來形容,是最恰當不過的。
這時,一陣怒火把男人的衝動都逼出來,他一手把阿華推倒在床上。二話不說地脫去自己的褲。
「你瘋了嗎?等一下,還未……」
「不等。」
男人整個身體壓在阿華身上,在他動彈不得時,在床邊拿了潤滑劑。阿華反抗起來,一張與年輕不相稱的幼嫩臉容帶著不甘,誰也不想在委屈時做愛。但此時,男人卻在他耳邊說了Magic words:
「Yes or OK?」
這是當日男人向阿華示愛的方示,阿華就是喜歡他的強氣。
在一輪愛慾交織後,二人都軟攤在床上。此時,男人娓娓道出他的隱憂:「兩日前,公司的一位同事自殺了。我跟他不熟,但也聽過他的緋聞,對方好像也是……就是我跟你的這種關係。
公司的男人都避開跟他上廁所,那些小學生般的白痴以為我們都是餓鬼,見人就咬。我真想問他們是否一見到女人就會上……當然,我沒有問。終於,他似乎一時受不住。」
二人無言,之後相擁而睡。阿華把頭深深地埋在男人的胸膛,因為他明白對方是想保護自己。但他還輕輕地說了一句:「我其實不是你想像般軟弱。」
第二晚的十五分鐘後,阿華再次步向那個在便利店對街等他的男人。
「今晚想這樣嗎?」男人的手拖著阿華。
「不怕被人發現嗎?」話雖如此,阿華卻樂意得很。
「就兩條街吧!」
那兩條街的路程,即使是短暫,也是一種突破。他們的手握得很緊,因為路仍很長,儘管仍未有足夠空間在陽光之下,但最少要在月色下向對方表達一份超越世俗的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