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躺在床上，仍在回想昨晚他跟我的告白；一個愚蠢得令我進退失據的告白。
我們認識了差不多十年，一起經歷過高高低低，又分享過跟另一半開心及激心的事……明明一早認定彼此是永遠的知己，他甚至開玩笑地說過世界就算剩下男人及我，寧可轉「基」也不會一起，為何偏偏要超越那條黃線呢？
因為整晚也睡不好，完全沒有動力，本想打電話回公司告假， HR 竟然無人接聽。算吧！反正我也想多睡一會。
正當我迷糊之間，手提電話好像全心要我更煩躁，不停地「叮叮噹噹」，都是新聞的資訊。原本打算無視它們，但接下來是無數 WhatsApp message，都是 share 同一則新聞連結，看來似乎要關注一下。
「早前被外界質疑精神錯亂的美國總統菲利普，揚言已自我禁閉於秘密發射中心，並將於本年 x 月 x 日，即三十日後，向包括北韓的邪惡國家發射足以摧毀地球四百次的核彈。北韓領導人金在成發表聲明已預備還撃。聯合國閉門會議後，為免引起全球性恐慌，決定不會透露任何細節，但承諾各國將聯合化解這次人類史上最大的戰爭危機。
受消息影響，今早港股及亞洲其他股市……」
我嚇得即時從床上彈起來，大叫了一聲 WTF！！
我還不夠心煩嗎？為什麼千里外的一個癲狂老人及一個死肥仔，竟影響全人類？會世界末日嗎？怎可能！
此時，電話響起。
「早晨！Mandy，今朝有太多人打電話返公司請假。老闆叫我打比每一個部門主管，提提大家只要一日個天唔跌落嚟，大家都要返工。」說話冷冰冰的，是 HR 的小姣精。
「知啦！我就返。」我幾乎條件反射地答，完全忘記一分鐘前的決心。
「老闆明白今日大家返工可能會有阻滯，所以特別通容可以遲兩小時返工。」
好得很！九成是這個小姣精跟老闆還未 check out，才如此皇恩浩蕩。
果然，連世界末日也沒辦法阻止愛上班的香港人，塞車時間依然塞車。跟平常不同，多數乘客也沒有趁機補眠，而是忙著看手機上的資訊，不同的通訊軟件響聲成了激昂的交響樂，就像……颱風日子的情況。
原來世界末日也只是打場風的程度罷了。
我幾個 group 的 message 正在挑戰手機的記憶體，總有不生性的朋友或長輩喜歡直接傳 video 或某某國安人員的流出 voice 檔過來。可是，昨晚還信誓旦旦的 Michael，卻連一個 message 也沒有。
「我哋可唔可以再行前多一步，做對知己戀人？」昨晚，他說完後，趁我呆滯時吻了我一下。
其實，我倒是舒一口氣。或許，他正為昨晚的酒後失態而懊悔。但當我發現他的最後上線時間，竟然是昨晚深夜，我又開始擔心了。
難道他是認真的嗎？
可是，只要一回到公司，戰場一樣的緊張感立即讓我抽離於兒女私情。
「Mandy 姐，G&P 今朝打嚟，話要 hold 住隻新泡泡洗頭水 promotion 呀！」
「妳唔係白痴到同意佢呀！」
「條片用咗個爆炸頭 model 去 sell 佢隻洗頭水，個客話怕觀眾睇完會聯想到核爆之後嘅蘑菇雲喎。」
「妳一陣立即同佢哋講，條片反而要盡快出。嚟緊新聞日日講核爆，啲觀眾一睇完新聞就諗起個爆炸頭廣告，到危機解除之後，災後懷念後群就會發揮作用，啲人反而會買番同危機有關聯嘅 product，新 brand 最着數係咁呀！」
「知道。」Nomi 臨行出房門前，突然回頭問：「Mandy 姐，咩叫災後懷念後群呀？」
「Come on! 妳就算做 CS 都 creative 少少吖，唔該！作個似是而非嘅 term 出嚟拋下個客，快啲完咗個 plan。單嘢唔完就收唔到錢，明未？」
Nomi 一離開，傻頭傻腦的Kit就推門進來。
「妳又點呀？」
「上次老闆介紹個客話而家危在旦夕，啲代言人價可能會平咗。佢問如果唔用香港 artist，轉用新垣結衣做代言人，有冇得諗呀？」
「佢哋個 budget，就算真係世界末日，叫新垣結衣做 last day 一日代言人都唔夠呀！」
「咁我直接同佢哋講唔夠錢啦！」
「妳傻㗎，咁樣串佢，咪得罪個客！」我大概用了三秒時間思考。「妳同佢講而家成個危機係美國引起，而日美有軍事合作關係，隨時會引發新一輪國內仇美或仇日情緒。佢target係大中華市場，所以professional advise 係唔好用日本 artist。建議佢用國內嗰個老翻新垣結衣啦！又啱 budget，又有靚畫面，ok？」
「明白。我即刻同佢哋聯絡。」
只要世界仍未滅亡，工作依然人會排山倒海地湧過來。假如幾天後，這個荒謬的危機繼續發酵的話，我應該會更忙於預購棺材山地的marketing plan。
正正是這種連半刻胡思亂想的空間也沒有的生活，讓已經三十歲的我依然單身，雖然Michael曾經說我拍不到長拖是有其他原因……
「信浩？」一個稀客來電令我拿起電話，續說：「搵我有事？」
「見咁耐冇見，想約妳今晚食飯。」
「你唔駛拍劇咩？」
「今晚收 1800，等妳。」
我在大概四年前認識高信浩，他是我一個 project 的指定 artist。那個時候，還未有知名度的他很真摯，會跟我分享生活趣味細節。雖然高大的他帥氣十足，但行出街仍不必遮遮掩掩。或許，懷才不遇是他們圈子的常態，flirting也一樣。
之後，我們不時會互 flirt，也只限 message 及偶然約食飯，作為生活的調劑品。
有一次，他非常用心地預備好怎樣演出一個角色之後，才被監製通知要臨時換角。難過的他卻不能跟同事訴苦，以免被誤會在背後說監製壞話。於是，他 call 了一個外行，卻了解內行運作的我出去，聽他大談夢想跟現實的衝突，還陪伴這位憔悴的型男飲酒。
那一晚，我們從酒吧飲到酒店房，由呼喊生活變成激烈呻吟；那是我們唯一一次上床。
時間跟乳溝一樣，擠一擠就有。但除非妳能夠壓到兩邊胸像紙一般薄，否則擠出五吋事業線後，也最多只有五吋。這就是 limitation，時間其實永遠不夠用，也因此我極反對加班。
我收工時，Nomi 及 Kit 仍在賣力「扮工」。不過，她們明顯地打算在我步出 office 後，就會馬上拎手袋閃人，補了妝的臉已經出賣了她們。
晚上的酒吧區，意外地人山人海。對了！大家也以世界末日為藉口，希望在「倒數的日子」能盡情狂歡。今日 Google 還有倒數啟動禮，說今天是A-30（Armageddon - 30days），立即成為最熱門 search keyword。雖然絕大部份人不會相信世界真的步向末日，但我想高信浩正因為這種氣氛，才會……等等！難道他想跟我重溫舊夢？
「唔好去啦！佢想借啲意食妳咋！」突然，腦內出現 Michael 的聲音。
我呆了一呆，怎樣會在這種時候想起 Michael 呢？雖然我們一向有提及彼此男女感情的事，他也總對我說三道四，但我們還不是那種打算做壞事前，會內疚地想到對方的關係。
或許，是昨晚那段傻話的後遺症。
「喂！妳聽唔聽到呀？」吓！又係 Michael？
我連忙拿出電話，又摸一摸耳，肯定沒有 Michael 的來電，也沒有戴上 bluetooth 耳機。
「妳唔好兩頭望，更加唔好對住空氣同我講嘢，啲人會以為妳痴線㗎。」
什麼年代的老橋段，難道心聲也聽到？
「係呀！就係心聲。」
「咩料呀！大佬，我係唔係壓力太大，痴咗線呀！」
「我都唔知呀！今朝瞓醒起身就喺妳屋企，點知全身都唔受控制，妳照鏡我先發現自己個意識喺妳身體入面呀！」
「唔好玩啦！你公司係唔係又有咩新科研呀？我覺得呢次，你可以拎諾貝爾獎喎！」
「真係唔關事呀！我而家都唔知可以點，我見到妳睇咩，又聽到妳聽咩。但不停叫妳，妳又聽唔到 。係頭先啱啱果句，妳先聽到咋！」
「等等！你係話你個唔知係靈魂定意識，直接去咗我個腦？咁你個身呢？」
「我都想知呀！」
「點解會咁㗎！」
「我唔知呀……唯一解釋可能係我尋晚臨瞓前，許咗個願……」
「你幾歲呀！」我差點大叫出來，續問：「Anyway，咁你許咗個咩願呀？」
「我……希望永遠守護妳，同妳喺埋一齊囉。」
今日，我大叫了兩次 WTF！！
（待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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