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呼出一口氣的時候,我感覺到的不是剛接吻完的甜蜜餘溫,而是一陣輕微帶苦的燒焦味。
「怎麼一臉不悅?」他問。
「沒事。」我想我大概無法掩飾心中的不悅,所以他才說:「有事就說吧!」
「你在見我前,是否又抽煙?」
「一支而已。」
「不是多少的問題,而是你答應過我,在見面前不會抽煙的。」
「剛剛見客,那個老闆…」
「我不想聽任何藉口。你不守承諾,我現在要走了。」
我推開他的身體,沿著床邊把衣服拾回,穿上,再拿起電話放進手袋內。他不斷重複著:「妳聽聽我解釋,不要這樣。」可是,卻沒有其他動作。直到我把高跟鞋也穿上時,他才捨得離開床,去拉著我的手。
「放手!」
「難得我們每月一次的聚會,妳就因為一支煙走了嗎?」
「聚會」是我們的活動暗號,因為我倆都分別跟父母同住,所以就約好每月一次去開房。其實,我對性不是沒有要求,只是不如男人般強烈。我只要簡單地做其他活動,分散一下精神就好可以了。可是,他總是早幾日就煞有介事地提醒我,生怕我會忘記一樣。然而,平常的約會,例如確實時間及地點之類,他卻經常「隨意吧」。
我心內早就不滿了。於是,當他提到我們的聚會是如何「難得」時,我立即火起了。
「你這麼想上床,就不要不尊重人。衫可以任你除,但你就不可以抽少一口煙!」
「妳不要兩者相提並論,好嗎?」
「我們一起五年了,每月開房一次,都已經六十次了。再加上你每日一包煙,要是省起來的話,已經夠首期啦!」
他卻沒有反駁,默不作聲的他靜靜地走開,從公事包拿出一包煙來。
「香港特區政府忠告市民:吸煙可引致陽萎。」他徑自讀著包裝上的警告字句,再冷笑再聲。「嘿!原來如此…對了,如果我現在開始陽萎之餘,又不抽煙,最理想是不吃不喝,那我們就可以買樓了,對嗎?」
「我不明白妳的意思。」
「我的意思就是妳的意思;在香港,沒有樓就是失敗者。一起五年了,就連首期也未有。所以,跟我上床是浪費青春,不是嗎?」
「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,我只是…」
「妳內心就是這樣想。」
「你根本就什麼也不知道!」
面對強詞奪理的他,我把心一橫拉開房門就離開了。站在廉價的時租酒店升降機前,我對兩旁透過薄弱房門傳出來的呻吟聲充耳不聞,一心期待他會走出來勸我不要走。可是,直到我走進升降機一刻,他仍沒有動靜。而最可怕的是升降機內還有一對情侶,他們望著我「一個人」臉如死灰地走進去,女的表情猶如撞鬼一樣。
獨自步出時鐘酒店一刻,這份尷尬就如被人趕了出門一樣,我的心失望得接近死了。我跟自己暗暗發誓,再也不會理這個花了我五年時間的男人。
就在此時,一個短訊傳來:「走了嗎?」
我看著那個短訊,惱怒得快發瘋了。明明就是你這個賤人不拉著我,眼白白目送我離開的。正當我在打了一大段回敬他的說話時,他卻再傳來另一短訊:「我有點肚餓,在轉角那間茶餐廳等吧!同時,我有話要跟你說。」
好!我就先收起一股惱氣,按他指示等,好讓我可以當面駡他個痛快。
他一見到我就坐下來,除了點自己的食物外,也為我點餐。這方面,他也頗在行,總能知道我想食什麼。茶餐廳的好處在於快,我們相對無言也不過一分鐘,食物就已經送來了。只見他一邊低頭享用晚餐,一邊在自言自語:「太好了,我連午餐也未食。」
「怎樣沒有食?傷胃的。」天呀!我竟然條件反射地關心起他。
「不要說煙了,其實我已半年沒有食午飯的習慣,只是一直沒有告訴妳。」我表現得很不解,他續說:「省下一點錢,加快工作的步伐。晚上就可以不用加班,在家兼職,為朋友的公司寫靚那個annual report,問銀行貸款。」
「怎麼從未聽你提起?」
「就是不想妳擔心。」
「你就是什麼也不跟我講。」
「也是。今日下午那筆款項批核了。我分到的錢不多,但也有幾萬。剛才談得很愉快,那個國內來的老闆才遞了一根煙給我。不過,離首期當然仍有一大段距離。」
「真的嗎?」
「我存到妳戶口了。」
那個戶口是我特意開的,作為我倆買樓的儲蓄。
「你可以直接跟我講。而且,你知道剛才讓我多難受。我還要…」
「對不起。這陣子睡得太少才亂發脾氣。」
「那你又…」
「而且沒有守對妳的承諾,對不起。」
我輕呼了一口氣,心裡暗駡自己的心軟。同時,也原諒了這個肯認真道歉的男人。至於戒煙與否,看來也不用我操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