協助逃避是一門生意。
本來,任何人也懂得逃避,但逃避至消失的程度,卻需要堅定的決心。
要是逃避者是有決心的人,他還會落得連夜出逃的田地嗎?
「Boss,收到的bitcoin已經換成現金了。」
「恭喜!妳今月的學徒薪金有著落了。」
「沒薪金的話,我就當交學費。」Janice沒有半點猶疑,反而假裝崇拜。「一單生意,表面賺的是協助逃避者,暗裡把見不得光的hard disk賣給第三者。」
「那個富豪可不是第三者,而是當事人呢!誰叫他跟那個女人玩變態父子丼!」
「難怪你會一口答應搬走『半間屋』這種荒謬的要求,正好讓你名正言順拿走有hard disk的半邊電腦。」
「只有不用腦的人,才會主動留下見不得光的痕跡。」(回帶 >>連夜出逃協作社 Case 1:反噬)
Janice 不慌不忙,把上胸及頸喉的衫鈕扣上。雖然看似忽然保守,但動作倒意態撩人,還好她身材欠奉,才令我倆一直保持微妙的距離。
「我可差點忘了辦公室有安裝閉路電視。」
「孺子可教。」
算不上調情的對話完結,Janice順手拿起枱面上的文件,說她會安排後,便走出我的辦公室。
那是一份新生意的檔案,但客人要消失的原因卻是結束生意。
嚴格而言,他不是結束生意,而是避免破產。所以,他在找上門前,已先把那間極力掩飾滿滿壞帳的公司轉到老婆名下,然後才打算一走了之。
「雷先生,我有義務提醒你。你這樣做,只會把爛攤子轉到太太身上,由她獨自承受。事實上,你可考慮我們的家庭消失計劃,兩人同行,有七折優惠的。」
「不必了。我做什麼生意也失敗收場,她跟著我也沒有將來的。即使她破產了,幾年後,也可以重新生活。」
「你有決定就好,我們絕對尊重客人意願的。」
「好的。但我實在好奇,你明知我家餅店是負債的,為何......?」
「這正是讓你完全消失的關鍵。要是你往後仍有債務的話,難保債主會追到天腳底。」
「原來如此,那我就拜托你了。」
眼前的雷先生可是含著金鎖匙出世的,由於是獨子,注定要接收父親的傳統餅店。
餅店生意向來不俗,送禮嫁喜相關的,在華人社會本來就不愁客戶,幾區也有分店。只要捉緊心態,單是八、九十年代賽馬日賣「馬仔」(薩其馬),就足以讓老雷生自置了一間地鋪分店了。
可是,傳統行業往往面對集團企業的挑戰時,便顯得難以招架。自從某大集團以狂風掃落葉的廣告進佔傳統餅店行業,加上「見面帶盒餅」的送禮文化慢慢式微,打從細雷生接手開始,生意便不斷走下坡。
老師傅退休,沒年輕人入行,分店結業不在話下。近日,雷生終於把老雷生當年自置的地鋪也賣走套現,反向新業主的租回老鋪。
這個男人,就是打算拿著套現後的最後那筆錢,一走了之。
說實話,近兩年消失的老闆們,反成了我最大的生意來源。常說創業難,守業更難,但面對整個社會的潰敗,不要說某公司,甚至某行業也變得無險可守。有些真的無力償還債務,決定到偏遠的地方過平淡的生活;有些騙了幾筆資助後,帶著家人隱居海外。
但四十出頭的雷先生卻狠下心腸,拿了最後一筆救命錢,便指定要孤身到東南亞「安享晚年」。可憐跟她結婚十年,還打算一起捱下去的老婆,卻被蒙在鼓裡。
「Boss,你覺得真的可行嗎?」
當我把計劃告訴Janice後,她不禁厭惡起來。
「我們是做生意的。撇除道德這顆最大的絆腳石後,難道不是手板眼見功夫嗎?」
「但也未免太慘了吧!不是每個人也受得了的。」
「那就是造化。不要想太多,去安排吧!」
雷先生順利消失後,雷太太曾經報了警。當然,在刻意安排下,雷先生是沒有正式的出境紀錄。於是,雷太太在獲得一個失蹤人口的案件編號後,便再沒有任何進展了。然而,她卻沒有閒著。很快,供應商的貨款、業主的租金,還有員工的薪水,一下子全都壓到她的頭上,她可面對結業便要立即破產的困局。
雷太太四出奔走,借的借,求的求,說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老公的家業,才對得住過世的老爺。她亦怎也不肯遷走,深怕老公他日回來時,可找不到人。但生意卻沒有任何起色,幸好幾個從老雷生年代便已經一起打拼的老夥計,在協議下暫時拖糧,總算勉強營業下去。
直到某日......
「老闆娘,快點回來吧!」
老夥計珍姐一大早便氣沖沖打電話給雷太太,說完就立即掛線了。雷太太還以為債主臨門,便急急趕回去,誰知卻見到難以置信一幕,店外竟然出現排隊買餅的人龍。
「珍姐,怎麼這樣多人排隊買餅?」
「我們也不知道。我甫一回來,還未開門,便已經有人在外面排隊了。老闆娘,妳也快點幫忙吧!」
「好!好!我知道了。」
在忙碌中,雷太太也不忘問問客人。原來,有好幾個介紹旅遊美食的大V直播主,也不約而同地推介這間傳統餅家;傳統製法變成熟悉的味道,陳舊的裝潢說成品味的打卡背景。
那一刻,她才恍然大悟,難怪來買餅的跟過往的客人完全不同,都是一些年輕旅客,不少更刻意打扮得光光鮮鮮來拍照的。
雖然雷太太也感到奇妙,但實在忙得應接不暇。
一星期後,熱潮稍稍減退之際,更令雷太太意想不到的,是大集團代表竟主動找上門,提出收購。
「雷太,完成收購過後,妳仍能保持這個老字號繼續營運。事實上,集團亦以保留這個品牌為目標,期望支持更多元化的飲食業務。」集團代表律師看似說得誠懇,卻不忘補上一句:「而且,即使熱潮來得急,去得快,妳也不必再擔心餅店的債務。」
「跟飲食相關的,不論餐廳或食品銷售,即使掛上不同招牌也不打緊。 總之,十家有九家是你們集團旗下,才是真正目的,對嗎?」
雷太太倒說得坦白,她也知道若非突如其來的熱潮,那個大集團才不會看這間小餅店在眼內。至於代表律師對集團的真正目的,也不置可否。
「看來,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吧!但我老公才是這餅店的......」
「不,我們查過了。雷先生在失蹤前兩日,透過律師把51%股份贈了給妳。至於另外49%股份,亦以象徵式$1美金售予某間海外持股公司。」
「我明白了!」雷太太突然興奮激動起來。「一定是老公為我們找來那些網紅!他沒有失蹤,是不斷東奔西跑去救這間店。一定是他!」
辦公室電話響起,只要我懶得接聽,不耐煩的Janice 便會代勞。
「Boss,那個雷先生已經被帶到『樂園』了。真的不向柬埔寨那邊收錢嗎?」
「唉!不收了。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生意人,竟然還撇除不了道德。收錢去販賣人口這檔事,我做不來。」
「所以,你免費?」
「為世界減少一點渣滓,當做善事吧!」
今次,客人成功並非徹底消失,因為仍有人期盼他會歸來。
客人,您想連夜出逃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