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上並非所有事也可以逃避的。
有時,人是逃了,但事卻永不休止;有時,事雖未停,但人可選擇不理。
連夜出逃是一門生意,生意就有完成結帳一刻,但人呢?
「兄弟,那餅店49%股份是賣不掉的。任何飲食集團,也不會收購沒有控制權的股票的。」
「任哥,你三代也佔了那區收街坊保護費的,這二十幾年才穿起西裝,就當回饋一下老主顧吧!」
「賣人情的話,最好不要出來混。」
「所以,你明知我已經沒出來混,便要我賣這次人情給你嗎?」
「我幫你,你幫我。」
「那老餅店仍有潛力的,我倒覺得是幫你賺錢了。」
任哥甫一踏出辦公室門口,Janice 便怒氣沖沖地直進我房。
「Boss,你可記得說過不接社團的case嗎?」
「這次是任哥的私人要求,跟社團無關的。」
「那就更加接不得吧!九成是他的什麼兄弟犯了事,要著草,對嗎?協助逃犯離境,是犯法的!」
「Janice,我答應過妳,只會遊走於法律的界線之內,但犯法的,我是絕對不碰。這次的確是著草,但不是任哥的兄弟,而是他的女人––Rosa Lau。」
「什麼!!!Rosa 是任哥的女人?」
道上的人,很多也認識任哥。
哪管是否同一社團,只要說是跟任哥混的,三分薄面是一定給的。若有人不知死活冒其名字去貪便宜的,不管走到天腳底,他總有方法要那人十倍吐出來。同時,任哥對「恩」也是十倍奉還的。因此,只要他有一丁點麻煩,便有很多人去搶著幫忙。
典型的江湖人物,自然有典型的男女關係。
已婚的任哥不時也穿梭於女人叢中,只要不太張揚,同樣曾混過江湖的任嫂也隻眼開,隻眼閉。
一直以來,夫妻倆倒算相安無事,直到Rosa Lau 出現......
剛大學畢業的Rosa 樣子還算可人,身材不見突出,沒有成為明星的條件,但她卻依靠分享日常糊塗趣事,坐擁十多萬粉絲的IG;她是比不少明星更紅的素人。
沒有上網習慣,事事講求利益的任哥,原本不可能認識初出茅廬,天真傻氣掛帥的Rosa。
他們應該是屬於兩個世界的,但Rosa還是因為任哥來到我的辦公室。
「他說你可以幫我的。」Rosa說的他,是任哥。
「劉小姐,在妳下決定前,我必須提醒妳,這是一個單純的個人意願。」
我可拒絕在不自覺中,替社團去做人間蒸發的勾當。
「你也看過那些流出相片嗎?」
「知道,但沒看過。」在當事人面前,即使明知是虛假也算是禮貌,何況對方只是剛剛二十出頭的女孩子。「其實,妳比我更懂網絡生態吧!這件事的熱度持續不了多久的。而且,妳放棄的可不只是網絡,而是真實的一切人際關係。」
「只要每次走到街上,便會覺得四周的人也看過自己的裸體,更不用說見朋友了。在背後不斷留言的,可有不少是真實認識的所謂『朋友』。」
「時間一過,妳還可以認識新朋友的。」
「不必安慰我了。放到網絡的,便是永存。要一個人消失跟刪走網絡資訊的難度,是不同層次的。」
平常短片中,樂天懵懂的Rosa,已經變成另一個消極沉鬱的女生。
或許,我根本不必出手,她其實早已消失了。
「妳選日本近郊作為目的地。那裡除了風景好外,有想過日後生活嗎?」
雖然這不屬於本公司的售後服務,但畢竟是熟人所托,還是忍不住多口了。
「見步行步吧!雖然我不想收那筆錢,但既然他說要負責,我也無法拒絕。」
「東京那邊的整容醫生,是本公司的合作夥伴。在妳離開東京前,若有任何生活需要,也可以找他們幫忙。帳單方面,我會親手給任哥,保證沒有人知道妳倆的關係。」
「多謝!真周到。」
「份內事。如果沒問題的話,請在服務協議書上簽名。由簽名一刻開始,基於保障私隱策略,代表妳授權本公司某程度限制妳的人身自由。妳可以先細閱條款再決定。」
「不必了,反正我已經再沒有什麼可失去。」Rosa毫不猶豫地揮筆簽名之際,卻不帶感情地問:「你有辦法查出什麼人流出那些偷拍照嗎?」
「這方面的調查,妳可找私家偵探。樓上十五樓有位前警官,姓白的。有需要介紹嗎?」
「那就不用了,我順口問問而已。」
Janice 安排了Rosa的臨時住宿回來後,感慨地說從前也很喜歡看嘻嘻哈哈的Rosa短片,為沉悶的生活帶來一點朝氣。如今死氣沉沉的,一臉怕見人的可憐樣子,十分可惜。
「妳同情她嗎?」
「難道不值得同情嗎?任何人只要能上網,便可以看到她的性愛裸照,害得連本來的臉也要放棄。」
「我倒覺得算是便宜了她。」
「吓?」
Janice 反了一下白眼,轉身,然後一屑不顧地離開我的房間。
算了吧!反正不知內情的,總是幸運的一群。
一個月後,成功「改頭換臉」的Rosa已經到了她選定的地方落腳。
「那個女孩子,有新消息嗎?」電話中,是一把不怒而威的聲音。
「嗯。安安份份的。」我說。
「恒仔,你是當了Boss後,膽子大了?還是安份的定義,闊了點嗎?」
「不敢,只是Rosa的新視頻已經沒有再露臉了。」
Rosa以一個普通新移民的角度,發了幾段介紹日本近郊的生活片,卻沒有上鏡。
「樣子不同,但聲音依舊,有人一聽便認出了。你覺得她是死心不息嗎?」
「我想Rosa大概猜到是誰『教訓』她的。」
「這年頭的後生女算聰明,可惜卻聰明得連底線也沒有。否則,也不會透過那傻孩子去認識阿任吧!」
全個江湖會稱呼任哥為「阿任」的,大概只有任嫂一個。
早前,一向寵愛兒子的任嫂,發現兒子茶飯不思,還以為是看上哪家千金。
誰知一問之下,原來兒子在參加Rosa的粉絲活動時,傻傻的把自己「家世」告訴對方外,更令任嫂驚訝的,是Rosa竟以「聽起來很有趣」為由,向兒子取得任哥的聯絡方法。
任嫂當然明白Rosa真正目的,對如此超過的行為,實在忍不下,便跟蹤及偷拍了任哥跟Rosa到酒店的激烈情況後,把相片發到網絡公海。
事實上,有本事在任哥下塌的酒店安排偷拍後,只突顯Rosa沉醉於慾望的表情,卻細心為任哥的樣子打格,還會是誰嗎?
「恒仔,我是否太縱容呢?」
「任嫂,妳大人有大量,才不跟那小女生計較吧!」
「我說放縱的,是阿任呀!還是女人年老色衰,便應該認命呢?」
「不。一個男人,能嫌棄共同生活多年的老婆,只因他老婆持家有道,讓他空閒起來,卻不懂感恩,不分黑白,是愚蠢至極的行為。」
「哈哈哈哈!你果然大膽了,竟然敢說阿任是蠢材。」
「不。你倆都是我尊貴的客戶,感謝這次訂單。」
被偷拍的私密照片流出,固然可憐;
但沒有任嫂憐憫的話,Rosa可能連連夜出逃的機會也沒有。
這次連夜出逃,目的卻是避免真正的人間蒸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