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凱玲三扒兩撥就已經從洞底跳了出來,輕鬆程度就連她也感到驚訝。
「如果陰間有奧運會的話,個紀錄都應該幾誇張。」游凱玲打趣說。
「據我所知,陰間係無呢種遊戲。凡人先會咁在意競爭,而一生鬥生鬥死嘅萬物,到死後只有一個目的,就係盡快安息。」我隨口回應。
「如果你唔講,我仲以為你死過好多次添,咁有經驗嘅?」
我不欲理會這個無聊的玩笑,希望盡快重回主題。
「妳點知自己係跌死?而唔係因乜乜不遂而推妳落去呢?」
「你先無睇清楚我條屍咩?啲衫褲全部都仲好整齊㗎!」
我往下再望清楚,跟她平常在 IG 的相片比較,絕對稱得上保守;以一具荒野死屍而言,卻整齊得帶點可疑。
「妳話自己係跌死嘅,但係妳之前明明話自己唔記得點死㗎喎。」我向她投以懷疑的目光。
「咁我可能太驚……太突然呢?」游凱玲結結巴巴地回應。
「就算係。當妳跌落去個窿嗰時,都無理由一粒聲都唔出啩。咁都無嘈醒人?」
「可能佢太眼瞓,瞓得冧呢?」
「好明顯!妳有嘢隱瞞!」
「無呀!」
「一定有。我呢個二流小說家,雖然專寫三流小說,但係點都無可能傻到睇唔出妳有嘢隱瞞嘅!」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
「唔通係妳……」我嘗試憑看過的數百本推理小說中,找出一個較普遍的套路。「係妳殺人不遂,結果比佢一個反身誤殺,係唔係?」
「我點會無端端殺人呀!」
「咁妳就講發生咩事啦!」
「唔講!唔講!我死都唔講!」
「所以妳咪死鬼咗囉!」
游凱玲突然靜下來,一臉不忿。說實在的,我才自覺剛剛有點過份,但老毛病就是不願意道歉;非常不願意!於是,我打算稍稍偏離原來話題。
「不過,通常一個枉死嘅人,知道自己死因之後;又或者已經了結自己生前心願的話,應該可以安息轉生。但係妳……」
「我無殺人。我只係夢遊。」
「吓?夢遊?」天呀!誰會想到這個……死因!
「係呀!而家夢遊跌死咗,唔得咩!」
「得~~ 咁妳頭先就唔駛吞吞吐吐啦!」
「吖嘛!」
「都唔係啫!對於妳嘅不幸呢,我深表……遺憾。」
我必須承認那一刻,我正極力咬著下唇忍笑。
「咁即係話妳個導演朋友只係以為妳突然走先,所以幫妳執埋嘢走?」
「應該係喇!我見個電話跌爛咗,所以佢搵我唔到囉。」
「就算係咁,佢都太粗心大意啦!點可能相信一個女仔自己深晚或晨早落山,而竟然好一廂情願咁覺得個女仔安全呢?」
「做我哋呢行,就算點都好,都唔係咁易報警。」
「咁又係。」我再想想,續說:「但係都無理由要妳繼續曝屍荒野,如果比啲野獸咬嚟食,或者比蟲蛀……」
「咁你仲唔立即抱返我上嚟呀!」
「小姐,先唔好諗我點跳落去,又抱返妳上嚟。妳有無諗過之後又點呢?唔通我拖住妳條屍返市區搏上頭條,再比警察拉?定係我就咁放喺平地先?咪一樣有蟲蛀!妳要知道人死咗就係咁㗎啦!無論妳生前幾靚,有幾聰明,每個人死咗之後都一樣係咁公平,一樣只求安息。妳明唔明?」
游凱玲思考了一陣,默默地點頭說:「我明白啦!」
那一刻,我期待神聖的時刻來臨。即使是深夜時份,但當靈魂能放下前塵,那卸下重負後豁然開朗的微笑,總會被柔和及溫暖的光線包圍。然後,靈魂就會被引渡到極樂世界。我凝望著眼前的游凱玲,回顧從網絡上得知她的一生,總算在最後幾年精彩過人。這大概算是不枉了。
我跟她微笑,輕輕舉起右手,預備跟這位短暫的朋友揮手道別。也許,是我不捨得讓時間停住;也許,是我太累得忘了時間的概念。我總覺得這一晚,這一刻很漫長。
「喂!你發完呆未呀!」游凱玲不耐煩地在我面前揮手。
「妳唔係應該走嘅咩?」我感到詫異地問。
「而家咁夜,你都睇唔到路啦!」
「我意思係妳又唔係有冤屈,就算枉死都知道咗點死,乜唔係要登極樂咩?」
「我點知呀!專家!」
被她如此叫了一聲「專家」後,竟令我冷靜下來,想到唯一原因。
「妳仲有心願未了?」我半信半疑地問。
「一開始已經講咗啦!我同你合寫本書嘛!」她理直氣壯地答。
******
有誰想到當我翌日回家時,竟然被一隻幽靈小狗嚇得差點倒下。當門打開一刻,那隻在我家逗留的小狗竟然一下子撲向我。不過,牠的目標卻不是我,而是直接穿透我身體後的游凱玲。小狗瘋狂地搖動著尾巴,還不斷攀爬她的一雙長腿。我實在看傻了眼,那有幽靈如此活潑呀!
「小白,係唔係好掛住我呢?」游凱玲對著小狗問。
「妳幾時幫佢改埋名㗎?」我問。
「前晚你瞓咗嗰時囉。咁我同佢都唔洗瞓㗎嘛,咪一齊玩囉。」她轉頭望向小狗:「係唔係呀?小白!」
「咁佢想投胎都難啦!」
「點解呀?」
「佢明明可以慢慢放低,而家變成對妳有牽掛啦!」
「真係㗎?」游凱玲反而興奮起來:「小白,你係唔係掛住我呀?真係乖啦!咁我哋遲下一齊投胎,好唔好?」
當我正想取笑她白痴之際,那隻小狗竟然像知道她的心意一樣。
「汪!」
這是我第一次聽到……小白愉快的叫聲。我開始懷疑到底我之前為牠所做的,是否已經被女神一夜摧毀呢?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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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source: Amy Treasure